作者简介：
魏俊民，上海建纬（成都）律师事务所专职律师，文学硕士、法律硕士，曾在高校任教，在企业担任风控主管。魏俊民律师为中资企业境外投资、境外承揽工程提供全过程法律服务，曾协助客户在泰国、马来西亚、老挝、斯里兰卡、吉尔吉斯斯坦等国新设或并购当地公司，曾通过谈判、诉讼、仲裁等方式为客户处理多起涉外股权纠纷、工程款纠纷、保函纠纷。
王园婷，中国土木工程集团尼日利亚拉伊铁路项目经理助理兼高级翻译员
一、DAB的由来和演变
DAB的本质是一种替代性纠纷解决方式（Alternative Dispute Resolution, 简称ADR）。 1950s年代，美国工程界就设想使用独立的第三方咨询工程师委员会解决工程合同争端，以替代传统的诉讼方式。1975年，DRB（Dispute Review Board）作为一种替代性纠纷解决方式第一次被运用到美国科罗拉多州的艾森豪威尔隧道工程中解决工程合同争端，并取得成功。1995年，世界银行将DRB纳入世界银行招标文件范本，规定世界银行贷款额超过5000万美元的工程项目必须使用DRB[1]。随后，DRB在世界上得到大量推广。FIDIC合同的DAB是在DRB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DRB可谓是DAB的先驱。
1995版FIDIC合同始有DAB。 FIDIC系列合同自1995版橘皮书《设计-建造和交钥匙合同条件》（Conditions of Contract for Design-Build and Turnkey, 20.3）开始使用DAB。1996年10月，菲迪克合同委员会主席J.鲍各克先生在南非开普敦发表“FIDIC合同标准格式的过去与未来”的讲话时说：在橙皮书中，工程师的传统作用有所改变；......在处理争议方面，橙皮书已把工程师的功能转给一个独立的“争议裁决委员会”（Dispute Adjudication Board,DAB）。
2017版FIDIC合同中，DAB演化成了DAAB。 2017年12月，国际咨询工程师联合会（Fédération lnternationaledes lngénieurs-Conseils, FIDIC）在伦敦举办的国际用户会议上，2017版《施工合同条件》（Conditions of Contract for Construction）（红皮书）、《生产设备和设计－建造合同条件》（Conditions of Contract for Plant and Design-Build）（黄皮书）和《设计－采购－施工与交钥匙项目合同条件》（Conditions of Contract for EPC/Turnkey Projects）（银皮书）。在前述合同条件中，DAB演变成了争议避免与裁决委员会（DAAB，Dispute Avoidance/Adjudication Board），增加的一个A为“avoidance”，意在强化和突出了DAB在避免争议方面的作用，防止索赔转变为纠纷。
除了名称的变化，从DAB到DAAB还有两点值得注意：从临设到常设，从被动到主动。
1、从临设到常设
FIDIC 2017版之前的合同，除了1999版施工合同条件（红皮书）外，将DAB作为临时的机构，规定“The Parties shall jointly appoint a DAB by the date 28 days after a Party gives notice to the other Party of its intention to refer a dispute to a DAB in accordance with Sub-Clause 20.4”；而2017版合同规定“The Parties shall jointly appoint the members of the DAAB within the time sated in the Contract Date (if no stated, 28 days ) after the date that both Parties have signed the Contract Agreement”。2017版不仅规定，合同数据应当载明任命DAAB成员的期限，还规定，在合同数据没有载明的情形下，默认应当在双方签署合同后28天内任命DAAB成员。关于DAB/DAAB的设立，1999版合同，可谓“临渴掘井”；2017版合同，可谓“未雨绸缪”。
关于DAAB的解散，FIDIC2017版之前的合同，除了1999版施工合同条件（红皮书）外，都规定：“Unless otherwise agreed by both Parties, the appointment of the DAB （including each member）shall expire when the DAB has given its decision on the dispute referred to it under Sub-clause 20.4, unless other disputes have been referred to the DAB by that time under Sub-clause 20.4, in which event the relevant date shall be when the DAB has also given decision on those disputes.”；而2017版合同规定，“Unless otherwise agreed by both Parties, the term of the DAAB (including the appointment of each member) shall expire either: (a) on the date the discharge shall have become, or deemed to have become, effective under Sub-Clause 14.12; or (b) 28 days after the DAAB has given its decision on all Disputes, referred to it under Sub-Clause 21.4 before such discharge has become effective, whichever is later.”。根据1999版合同的规定，DAB就争议事项做出决定后即行终止。根据2017版合同的规定，自结清证明（Discharge）生效之日，或者就所有提交DAAB裁决的事项做出决定后28日，以较晚者为准，DAAB（包括其每个成员）的任期终止。如果合同提前终止，则DAAB（包括其每个成员）的任期在以下事件发生28天后终止：（1）DAAB已经就合同终止后224天内提交其决定的所有事项做出决定；或者（2）各方就终止有关的所有事项（包括付款）达成最终协议之日，以较早者为准。关于DAB/DAAB的解散，1999版合同，可谓“鸟尽弓藏” ；2017版合同，可谓“长虑后顾”。
总之，按照FIDIC 2017版合同的预设，DAAB是一个可以为工程合同全过程提供咨询和/或争议解决服务的常设机构。
2、从被动到主动
FIDIC 2017版规定：“If the Parties so agree, they may jointly request (in writing) the DAAB to provide assistance and /or informally discuss and attempt to resolve any issue or disagreement that may have arisen between them during the performance of the Contract. If the DAAB becomes aware of an issue or disagreement, it may invite the Parties to make such a joint request.”。如果双方同意，他们可以联合（以书面形式）请求DAAB提供协助和/或非正式地讨论和化解双方在履行合同过程中的任何问题或争议。如果DAAB意识到有关问题或争议，可以邀请合同双方联合提出这样的请求。除非另有约定，合同双方可以在雇主代表/工程师正在行使商定或决定职权期间以外的任何时候，就任何问题或争议向DAAB联合提起请求。
从上述规定可以看出，FIDIC 2017版合同推广DAAB的决心和行动更进了一步：DAAB不再是奉行“不告不理”的争议裁决机构; 如果合同双方同意，DAAB也可以在合同履行的整个过程中主动介入合同双方的争议或者潜在争议。使用者是否全盘接受FIDIC的推荐，照搬FIDIC合同条款，笔者认为应当三思。
三、DAB/DAAB解决争议的缺点
1、法律效力
DAB/DAAB裁决对双方是有约束力的（binding），但并不是终局的（final）。1999版合同规定”The decision shall be binding on both Parties, who shall promptly give effect to it unless and until it shall be revised in an amicable settlement or an arbitral award as described below.”。DAAB决定对合同双方都有约束力，合同双方应当立即遵行DAAB的决定，除非或直至随后经友好协商或仲裁裁决而改变。2017版合同规定，The decision shall be binding on both Parties, who shall promptly comply with it whether or not a Party gives a NOD with respect to such decision under this Sub-Clause。实质上，DAAB裁决的约束力是临时约束力。
但是值得注意，DAAB裁决可以转变为终局的决定。1999版，2017版合同都规定，If the DAB/DAAB has given its decision as to a matter in Dispute to both Parties, and no NOD under this Sub-Clause 21.4.4 has been given by either Party within 28 days after receiving the DAB/DAAB’s decision, then the decision shall become final and binding on both Parties. 如果双方在规定期限内未提出不满意通知，则DAAB裁决成为对双方有约束力的终局裁定。
从争议解决的角度出发，我们希望得到的裁决是有约束力的，终局的，可以强制执行的。但是，商定、确定、DAAB裁定都不能达到上述效果。DAAB裁决的执行，还是取决于双方的意愿。
2、经济成本
费用并不是DAB的优势。根据美国的统计数据，因DAB成员的工作地点、到达项目的距离、参与程度以及费用支出情况等因素，一个DAB的费用为每一个成员每一天工作支付的费用在1000～2000美元之间。在整个合同执行期间一个DAB的所有费用大约为合同总额的0.04%～0.51%，平均为0.17%[2]。这个比例显然太高，很不让人满意。因此，FIDIC很客观地建议在新红皮书、新黄皮书、银皮书中采用DAB，而在绿皮书中采用一名裁决人（可以降低费用）。
FIDIC 2017版系列合同DAAB争端避免和裁决方式可能增加争端解决的成本，合同双方是否愿意承受，还有待观察。
3、时间效率
FIDIC合同预设的争端管理和解决机制是：第一、先由工程师或雇主代表主持商定；不能商定的，由工程师或雇主代表决定；第二、任意一方不接受决定的，可以将争议提交DAAB裁决；第三、如果任意一方对DAAB裁决不满意，可以将争议提交仲裁。
根据2017版合同的规定，按照标准合同默认的期限，商定最长可以42天；如果没有结果，可以决定，决定最长可以42天；如果发现笔误、计算错误等，任意一方可以在14天内提出要求更正，雇主代表可以在7天内更正；在收到决定通知后，任意一方可以在28天内发出不满意NOD通知，然后相关争议进入DAAB程序。理论上，商定或/和决定程序可能耗时133天。
根据2017版合同的规定，按照标准合同默认的期限，任意一方不满意DAAB裁定，可以在发出NOD后42天内将争议提交DAAB裁决；理想状况下，DAAB在收到提交的争议后84天内做出裁定；如果任意一方对裁定不满意，可以在收到裁定后28天内发出NOD,然后相关争议进入仲裁程序。理想状况下，DAAB裁定程序可能耗时154天。
进入仲裁后，取得仲裁裁决还需要一个过程。虽然仲裁裁定通常是一裁终局，但是如果任意一方不主动执行仲裁裁决，另一方还需要根据被执行人所在地/被执行人财产所在地的司法程序申请承认仲裁裁决和/或申请强制执行。
四、结语
我们可以看到FIDIC在2017版合同中对争议管控和避免进行了有意义的尝试，如果DAAB裁决能够替代仲裁或诉讼，高效快捷的解决纠纷，不失为一种理想之选。但是，在决定是否使用DAAB争端解决机制之前，合同当事方也应当考虑到DAAB裁决在法律效力、经济成本、时间效率方面的缺陷，合同当事方也可能花费大量的时间，不菲的支出，最终获得一个不能够强制执行的决定。
FIDIC 2017版合同规定：Except as stated in the last paragraph of Sub-Clause 3.5.5 [Dissatisfaction with Employer’s Representative’s Determination], in Sub-Clause [Failure to Comply with DAAB’s Decision] and in Sub-Clause 21.8 [No DAAB in Place],neither Party shall be entitled to commence arbitration of a Dispute unless a NOD in respect of that Dispute has been given in accordance with this Sub-Clause 21.4.4。 根据该规定，除3.5.5【不满意雇主决定】、21.7【未遵守DAAB决定、21.8【DAAB缺位】的规定以外，任何一方不得将争议提交仲裁，除非一方已经根据21.4.4款就相关争议发出了NOD通知。对此，笔者认为，我们可以对DAAB争端避免和裁决机制持开放的态度，将DAAB约为争端解决方式的备选方案（optional），在争议发生时，合同各方可以根据届时的争议性质和情形选择是否适用，但是不宜在合同中将其设定为仲裁或诉讼的前置程序（precondition）, 因为前者可以增强争议解决方式的多样性和灵活性，后者可能反而会降低争议解决的效率。
参考文献：
[1]“DB-合同争端解决新模式研究” 李凯丽 天津大学 《管理学家》2014.03
[2]“FIDIC合同DAB机制评析”江荣卿 《国际工程与劳务》2008年第12期
声明：本文章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不代表上海建纬（成都）律师事务所出具的法律意见、建议。任何仅按照本文章内容而做出的决定、行为及因此造成的一切后果，由行为人自行负责。如您需要专业的法律意见，请向专业人士寻求专业的法律帮助。
